关停现场——

    20多万元的蒸球当成废铁卖

    2005年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但对于新乡市的造纸企业来说，遭受环保大棒绝非愚人节的笑话。

    这一天早上8点钟，新乡市环保局不大的院内挤满了车，工作人员整装待发。汽车开走后，新乡市环保局马上静了下来，走廊和办公室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值班人员外，几乎变成了一座空楼。

    位于新乡县的新乡市顺达造纸厂厂区也很安静，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声，见不到劳作的工人，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管件，显得很凌乱。走到厂区后面的蒸球车间，只看见空荡荡的底座，上面的蒸球已不见踪影。

    “13个蒸球都被拆除了，20多万元买的蒸球，切割后当作废铁卖了。整套设备200多万元，只变现了20多万元，其余都扔这儿了。”说到这儿，该厂厂长王善春的眼圈红了，停了停他又说：“要不是你们来，我就不敢到后面来。”

    位于新乡县七里营镇的新乡县书春纸业有限公司相对热闹些，工人们正在拆除蒸球车间，有一间房高的硕大的蒸球映入眼帘，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气。该公司自备电厂的烟囱也不再冒烟。

    “蒸球已经有人买了，过两天就来拆。唉，机器拆了，生产停了，我2000万元的银行贷款怎么还啊？”该公司总经理吕书春难过地说。

    “吕书春找我谈了几次，有一次谈着谈着50多岁的人都掉泪了。但是，干环保的不能心慈手软。”新乡县环保局局长李凤仙说。

    “拆除蒸球后，这些草浆造纸生产线有无死灰复燃的可能？”记者问。

    “没有可能。蒸球是草浆造纸的核心设备，就如同人的心脏一样，失去了心脏的人还怎么活？况且买一个蒸球需要20多万元，按废铁卖只有2万元左右，环保监控如此严格，谁还敢冒着风险往里扔钱？”李凤仙说。

    据李凤仙介绍，新乡县共有11家制浆造纸企业，今年3月底前关停6家造纸企业的制浆设施，要求是拆除蒸球，清除出厂。另外保留5家企业，它们分别是新乡新亚纸业集团公司、鸿达纸业有限公司、河南省龙泉集团造纸总厂、新乡兴宁集团、新乡县刘店造纸总厂。李补充说，目前新乡县制浆造纸企业只有两个半在开工，由于治污设备达不到要求，龙泉限产，兴宁集团和新乡县刘店造纸总厂停产，只有新亚纸业集团和鸿达纸业有限公司正常生产。

    除新乡县以外，位于辉县和长垣的6家制浆生产企业将有4家的制浆生产线被关停，只保留两家——辉县市兴源造纸厂、辉县市平原造纸厂。届时新乡市17家制浆造纸企业将剩下7家。

    而这7家幸运的企业头上仍悬着环保监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今年6月底前，这7家企业如果不能达到达标排放，一律关停！牵涉到水的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新乡市环保局党组书记、局长唐艳青斩钉截铁地说。

    重拳出击——

    停批新乡市所有排放水污染物的建设项目

    “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碧水蓝天”，这句人们耳熟能详的环保标语被写在横幅上，挂在新乡一纸业集团的厂区。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句挂在横幅上的标语并未能保住新乡的碧水蓝天。今年1月、2月，河南省环保局通报4次监测结果，新乡市4条河流的出境断面——卫河皇甫、共产主义渠下马营、黄庄河滑县孔村桥、天然文岩渠濮阳渠村桥全部超标，其中天然文岩渠污染因影响到濮阳市的饮水安全而被列入河南省今年环境污染的三个重点整治流域之一。3月22日，省环保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对新乡市河流出境断面连续超标给予最严厉的制裁——停批新乡市所有排放水污染物的建设项目。

    此举令新乡市上下大为震动，也令环保部门压力倍增。

    是谁污染了新乡的碧水蓝天？

    据新乡市2001年的统计结果，该市造纸行业的总产值在全市工业总量中所占的比例约为9.7%，利税约为20.4%，但污染物排放量却占全市工业企业总负荷的58.2%。

    新乡造纸行业又一次因污染成为全省今年重点解决的5个环境问题之一。从4月1日到10日，新乡市环保局展开专项行动，集中拆除关闭造纸企业的设备，对不能稳定达标排放的工业企业实施停产治理，严防生产企业超标排污。5月1日到5月20日，还要进行一次拉网式检查，发现一起，取缔一起。

    新乡县是新乡市造纸行业最集中的地区，环保压力最大。据该县分管环保的副县长潘志勇透露，由于省环保局对新乡出境断面的环保指标大幅降低，根据新乡县造纸企业的排污设备和排污能力，达不到要求，从去年12月开始新乡县财政出钱买黄河水注入卫河进行稀释。开始是两个半流量，最近一个月增加到7个半流量，为此财政月支出也由13万～15万元激增到60万～70万元。潘说，这笔钱将来要由排污的企业负担。

    即使下狠心关停制浆造纸企业的制浆生产线，又出钱买黄河水，但新乡县环保局的人仍未能安枕。

    新乡县新亚纸业集团公司第四分厂旁边，排污的大泉排河道边上扎着一个帐篷，帐篷里摆着一张简易的钢丝床，还有十几个水瓶。一个水瓶上面写着“四分厂上游，4月2日8点30分”字样。

    从帐篷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他自我介绍说是新乡县环保局的工作人员，从3月9日就过来了，三人轮班，晚上两人值班，打算一直值到6月底。

    作为河南省最大的造纸生产企业，新亚纸业集团自然不在关停之列。新乡县环保局的人为何对其盯得这么紧呢？

    据这位工作人员讲，新乡县开工的三家企业的排污口都有环保局的人盯着，隔一个小时取一次水，带回局里检测，发现超标马上处理。

    产业之痛——

    10年间新乡造纸企业由463家锐减至7家

    自国家环保总局刮起了环保风暴后，河南省也于近日发动了环保风暴，环保利剑指向三个重点流域和五个重点区域。

    新乡造纸和新密造纸被列为五个重点区域中的两个，造纸行业又一次站到环保风暴的风口浪尖。

    按照省委、省政府的要求，２００５年６月底前，关闭所有石灰法草类制浆生产线和年制浆能力３．４万吨以下碱法、亚铵法等其他草类制浆生产线；关闭年生产能力１万吨以下废纸制浆造纸企业，共120家（条）。

    而早在２００３年３月底以前，省政府就要求关闭年制浆能力２万吨以下石灰法草类制浆生产线和年制浆能力１．７万吨以下碱法、亚铵法等其他草类制浆生产线；关闭年制浆能力１万吨以下草类制浆造纸企业和年生产能力０．５万吨以下废纸制浆造纸企业以及所有不能稳定达标排放的造纸企业，仅2004年就关闭了818家。

    造纸行业是工业污染大户。据统计，河南省造纸行业产值仅占工业总产值的２．７３％，利税仅占工业利税总额的２．７７％，而水污染负荷却占到全省的６２％！

    河南省农作物以小麦为主，麦草资源极为丰富，加之劳动力多而廉价，因此，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起，一些地方以麦草为主要原料的造纸工业迅速发展。到１９９５年，河南省有大大小小的造纸企业近２５００家。

    据新亚纸业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宋敬志讲，在政府号召“村村办企业，消灭空白村”的情况下，农村垒一个土蒸锅就开始造纸，都是草浆纸，规模很小，根本无力上治污设备。上一个100吨的碱回收项目需要投入资金5000万元，小企业一是没资金，二是上了铁定赔钱。

    新乡纸业在全国都享有盛名，在全国地级市中造纸产能第一，全省产量第一，低档瓦楞纸全国规模第一，1995年，新乡市拥有造纸企业463家，仅新乡县就有100多家。而今，经过多次环保风暴之后，到2005年6月，新乡的制浆造纸企业将锐减到7家甚至更少。

    而屡屡遭遇环保风暴的原因，以新乡纸业为例，存在规模较小，工艺落后，原料结构和产品结构不合理，经济效益较差，治污难度大等问题。河南省造纸工业的整体情况是“一多一少”，“一高一低”——“一多”是造纸企业数量多，“一少”是高附加值的产品少，“一高”是污染物排放总量高，“一低”是经济效益低。

    目前河南省造纸工业的产品结构以文化用纸、普通和中强瓦楞纸、黄板纸等中低档产品为主，比重达到８０％。多数造纸企业以草浆为生产原料，生产工艺落后，更加重了环境污染。

    “不治污赚钱，一治污赔钱。小造纸企业不上治污设备，对上治污设备的大企业来说是不公平的，靠牺牲环境盈利注定不能长久。关停小企业，就是要给大企业腾出环境容量，开足马力生产，形成规模效益。”省环保局污控处副处长李秋民说。

    另据资料显示，我省造纸行业的工业布局不合理，过于集中于新乡和焦作，而新乡又集中在新乡县和辉县市。布局过于集中造成企业即使达标排放，区域环境指标也超标。

    未来生存——

    调整原料结构，发展木浆造纸

    “保命最重要。只有保住性命，才能求发展。”宋敬志说。

    据宋敬志介绍，该集团的下游是原阳，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上环保项目。1996年，他们上了5万吨的治污生产厂，由国家开发银行贴息贷款2000万元，关掉了石灰法生产线，上了文化用纸项目，进行了产业结构调整，一下子把小造纸企业甩开了。

    随着规模的扩大，新亚纸业集团又上了100吨的碱回收项目，今年6月底，200吨的碱回收项目将建成，为企业发展到100万吨的规模做好了环保储备。

    而关掉了制浆生产线的造纸企业，又该如何生存呢？

    王善春和吕书春都表示要上再生纸，理由如出一辙：“如改作其他产业，原来的机械设备就作废了，从事其他行业也缺乏经验。”

    李秋民介绍，这次关停新密1万吨以下废纸制浆造纸企业50家，因此，如果要上再生纸，必须上规模。作为高污染行业，造纸企业必须加强环保意识，以免投入了巨额资金后，又遭遇环保风暴而遭受损失。

    令人担心的是，前几年遭遇环保风暴的造纸企业不约而同地选择上再生纸项目，难免造成市场的过度竞争而造成利润率降低。

    据悉，由于木浆造纸污染程度相对较轻，今后河南省将把加快发展木浆造纸作为造纸工业原料结构调整的重点，大力发展造纸林基地，加快推进林纸一体化工程，努力提高木浆造纸比重。对草类制浆实施总量控制和规模化生产，不再新上草类制浆造纸企业。所有碱法制浆造纸企业，必须配套碱回收和中段水二级生化处理设施。其他造纸企业也要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对造纸废水实施科学处理，做到稳定达标排放。

    “环保比啥都要命，造纸企业必须把环保放在第一位。”宋敬志说。

    在记者离开新乡时得知，由于环保风暴的威力，有的造纸企业暂把草浆中的黑液存在大池子里，但是池子总有放满的一天，这些黑液将如何处置呢？

记者 李素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