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必再无休止地讨论中国应该保护那些部门，开放市场本身会促使资源合理配置

　　市场经济只能有一套规则，如果总是按自己的规则办，就无法推广市场经济准则，无法健全市场制度，更无法完成市场法制建设的任务。现在是在国际性合约的约束和压力下建立和实施这套规则，打破理论僵局和解决利益冲突，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经济发展奠定基础，走向我们自己确定的改革目标。

　　■中国入世对世界经济发展和改革的影响

　　具体来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最直接的影响是增加国际贸易总额。世界银行、中国及其他国家的经济学家们的许多研究报告中都估计了中国入世对国际贸易总量的影响。所有的研究都表明，中国加入WTO将扩大世界贸易规模，并且会使贸易更加自由化。为什么人们都相信中国加入WTO将会刺激世界贸易增长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中国现在已经是第6大经济国和第7大贸易国。中国更进一步的贸易自由化将肯定会对世界贸易的增长作出巨大贡献。

　　入世后中国的进一步开放为外国直接投资提供了更多的投资机会和选择。WTO中《与贸易相关的投资协定（TRIMs）》和《与贸易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协定（TRIPs）》这两个协定的执行有利于改善外国直接投资在中国的经营环境。通过开放市场和外商直接投资，一些受到高度保护的落后产业，如电信业、银行业、保险业、汽车、电子、化学工业等会得到迅速发展。

　　中国入世后，将在多边贸易体制内，通过开展投资、贸易及经济技术合作等多种形式，同世界各国开展合作，实现优势互补，促进地区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共同分享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会和利益；中国还将加强与各国在能力建设方面的合作，共享基础设施、人员培训以及信息、保险，专门知识和技术，增强参与全球经济的能力。

　　近年来中国经济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经济环境下，实现了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今年虽然世界经济明显减缓，但中国发挥了自己的优势，通过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前三季度仍然保持7.6%的增幅，超过年初增长7%的预测目标。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中国经济将继续保持稳定增长，为亚洲及世界经济作出更大贡献。正如中国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部长石广生在刚刚结束的第6届世界华商大会上发表演讲时表示，“十五”期间，中国经济预计年均增长7%左右。外贸进出口总额预期目标为6500亿美元，进出口保持大体平衡，吸收外商直接投资保持在年均400亿美元左右。据初步估算，从2001年至2005年，中国将进口约1.4万亿美元的设备、技术和产品。这将给世界各国工商界，包括华人华侨工商界，提供巨大的商机，有利于世界经济的发展。

　　■入世对中国经济的影响

　　1. 增加进出口总额

　　中国加入WTO后的最先、最直接的变化将是对贸易保护的减少，包括关税的大幅下降和非关税壁垒的撤除。其结果必然会引起进口的增加。开放市场扩大进口有利于中国充分利用全球的资源。当中国加入WTO后，资源密集型产品(农产品、木材、纸品等)和资本或技术密集型产品(化学品、汽车、IT产品)的关税与非关税壁垒都将大大减少。从发达国家对这些产品的进口预计会增加。因此，国内生产这些产品的部门就不得不进行产业调整。新资源会更多地流向那些具有竞争力或具有潜在竞争力的部门，以及新兴成长起来的服务行业。

　　根据9月18日发布的WTO新闻公报，在市场准入的问题上，“中国作出逐渐取消贸易壁垒和对国外产品开放中国市场的承诺。当中国履行了所有的承诺后，它的农产品的平均关税将下降到15%。对于工业品来说，工业关税将平均下调到8.9%。”就拿中国的汽车行业来说，目前80%至100%的关税使汽车的进口被大大限制了。在1997年，中国汽车进口总量仅占当年世界汽车贸易（出口总量）的0.63%。对于世界第7大贸易国来说，汽车贸易如此之小是不正常的。另外，化妆品、家具、药品、农机设备和医疗器械也都仅占了这些商品整个世界贸易份额中很小的一部分（分别为0.52%、0.38%、1.21%，0.98%和1.59%）。在这些商品的生产方面中国并没有多少比较优势，也并非中国不需要，这些商品的进口如此之少的主要原因还是贸易限制。一旦中国加入WTO，并且减少贸易保护，这些产品的进口将会大大增加。

　　除了削减关税外，中国还将在加入WTO时或加入后不久，取消许多非关税壁垒。这些非关税壁垒主要包括进口配额、投标资格、贸易经营权、国产化要求、技术转让要求、政府采购等。进口配额及其他非关税壁垒的取消一定会使进口更加容易。

　　同时开放市场使中国的充裕要素得到更加充分的利用，为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进入国际市场带来更多的机遇。

　　首先，通过改善出口条件，中国可以扩大传统产品如纺织品、玩具、鞋类、机械和电子产品的出口。在没有加入WTO以前，中国与其贸易伙伴之间的贸易争端主要依靠双边协议来解决，许多纠纷都是根据各自国内的法律来裁决。近年来， “倾销”诉讼控告中国产品的案件数量快速上升。这些纠纷一旦调解不成功，就容易遭致单方面制裁和贸易报复。世贸组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性多边贸易机构，也可以说是“经济联合国”。加入这样一个组织本来就是中国的权利，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并非不会有贸易摩擦，但一旦有了问题，通过永久性最惠国待遇的身份和参与多边贸易争端调节机制，至少可以给予中国一个更加平等的地位来解决与各国之间的贸易纠纷，对中国的出口商品来说，应该说是提供了一个更有利的制度条件。

　　其次，由于更加自由的商品贸易和外商直接投资，中国的经济结构也将发生很大的变化。

　　中国入世的另一个重要结果是，与发达国家之间的贸易将比整个贸易增长得更快。如果我们看看过去20年的贸易发展，我们就很容易发现：尽管中国的对外贸易增加了，但从发达国家（除日本外）的进口占他们出口的比重份额却并没有太大变化。从1980年到1997年，中国进口总额占世界贸易总额的比例从0.88%上升到3.32%，而同期中国从美国、西欧、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进口占这些国家总出口的比重却始终很小，来自这些发达国家的进口额占中国进口总额的比重也没有增加多少。

　　为什么中国从发达国家的进口比重这么小呢？部分原因仍应归咎于贸易保护主义。因为在中国，多数受到保护的商品，正是发达国家生产率较高的产品。受中国贸易保护影响最大的是发达国家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因此，当中国成为世贸成员并且减少进口限制后，中国从美国、欧盟和其他发达国家的进口就会增加。同时，中国也将继续扩大对发达国家的出口。这将更有利于中国的对外贸易和国民经济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和经营管理方法，推动经济快速健康地向前发展。

　　2. 优化资源配置结构

　　中国加入WTO不仅意味着中国可以更自由地向其他WTO成员出口商品，也意味着中国更全面彻底的开放。对于整个经济来说，开放市场，允许外国商品和资本进入中国，并不只是所谓的“加入WTO的代价”，开放市场本身会促使中国经济中的资源配置更加合理有效。

　　首先，在中国加入WTO对外开放市场的同时，所有的WTO成员的市场也对中国开放，中国的商品进入国际市场会更加容易，有利于中国充分发挥其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优势，提高国民收入。

　　其次，开放市场有利于中国充分利用全球的资源。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由于人口众多，自然资源相对稀缺。在封闭经济中，我们不得不通过不断提高单位土地面积产量来为自己提供粮食，不得不通过支付昂贵的价格来使用自己的石油，也不得不企图通过抑制消费的办法来保护自己的森林资源。事实上，中国自然资源的稀缺并不代表全球资源的不足。相比之下，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有丰富的土地资源和森林资源，中东也有充足的石油资源，我们进口粮食、石油、木材和纸浆等，实际上就是进口土地、矿产和森林，这对于改善中国的资源配置非常有利。

　　再次，开放市场后老百姓能够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优质产品，从而消费者福利会有很大的增加。衡量一国的生活水平和福利不能看名义收入，而要看实际收入，如果商品价格低，同样多的钱能够消费更多、更优质的商品，享受来自世界各地更优质的服务。对消费者来说，收入会使用得更加合理，生活水平和福利显然更高。

　　最后，入世后，贸易的扩展以及来自发达国家的直接投资反过来会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更加自由的贸易会使很大一部分资源从土地密集型农业，资源密集型制造业和一些资本或技术密集型工业部门流向劳动密集型或具有潜在竞争力和市场规模的部门，而跨国公司的直接投资又会促进中国资本或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发展。

　　在外资相对集中的制造业领域有许多新亮点：中国鼓励外资投向汽车、电子、化工、建材等龙头产业的配套项目；鼓励跨国公司在华设立地区总部和研发中心；鼓励国内企业成为跨国公司的海外装配基地；软件和集成电路等高新技术产业的优惠政策对境内中外企业一视同仁。按照WTO的有关规定，中国在入世以后服务业将成为开放幅度最大的领域，这本身就意味着商机。金融、电信、保险、商业、外贸等服务业的开放由管制较严的“试点”或禁入，到可预见的逐步准入，将成为中国吸引外资最诱人的新增长点。

　　与西方发达国家GDP中高达八成的服务业相比，中国服务业占GDP的比重还不到四成。这一方面说明中国经济水平还未达到较高层次，另一方面则反映了中国在服务业领域仍有巨大发展空间。可以预见，通过外商投资和竞争，中国的服务行业将迅速发展壮大。

　　中国加入WTO，必然加快给予外商投资企业国民待遇的进程，从而使外商在产品销售、运输、税收、服务等方面与中资企业享有同样的条件。“透明度原则”要求各成员将有效实施的有关管理对外贸易的各项法律、法规、行政规章、司法判决等迅速加以公布。中国加入WTO将使中国的对外经贸方针政策更加规范化，更具透明性。“自由竞争原则”是市场经济通行的规则。这一规则要求排除行政干预和垄断，产品的品种和数量由市场需求决定，产品价格随行就市。中国加入WTO将促使中国的开放型经济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外商投资企业将面临更加宽松的生产经营环境。总之，加入WTO将使中国经济由“外向型”向“开放型”转变，体现在吸收外资上，将从以往的主要依靠优惠政策和灵活措施，转向主要依靠与国际惯例接轨的较为完备的投资保障促进综合措施，包括更大的开放、规范的市场、透明的政策、完善的法律、统一的执法、高效的服务。

　　这里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所谓开放，就是全方位开放的问题，不仅是对外资的开放，也包括对内的开放。国内各省市区之间应当加强经贸联系，打破地方保护主义。还应当大力发展多种形式的所有制的经济。比如电信、银行这些国有垄断的领域，应当让民营企业也有机会进来。国外那些企业也是私营企业，为什么对他们可以开放，对国内的私营企业就不能开放呢？国内外都应当搞国民待遇。至于冲掉一些资源配置不合理、效率低下的国有企业，也是正常的。改革开放那么多年，冲掉了那么多低质的冰箱厂、低效的黑白电视机厂，现在海尔、长虹这些品牌，就是冲击冲出来的。只要有成长力、竞争力的企业成长起来，经济才能更好地向前发展。 　　3. 引入市场竞争

　　开放市场，融入全球经济，迫使企业面对全球市场上的竞争，有利于中国企业提高效率。人们常常把面对竞争作为一种“挑战”，从企业的角度来说这是对的，因为这常常关系到企业的存亡；而从一国经济整体来看，可以更多地把加强企业间的竞争看作是一种提高效率，加速发展的“机遇”。靠中国自己来加强竞争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目前不少行业仍由国有企业垄断着，而光靠国内的改革来打破这些垄断是不容易的。虽然中国国有企业改革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由于国有企业的运作方式并没有真正改变，劳动生产率也没有明显提高。各种利益集团的存在，加上保护民族工业的理论，使得这些行业长期受到保护，发展缓慢。

　　中国加入WTO的承诺，已经不可逆转地打破了国有企业的保护伞。开放市场，允许外国商品、服务和资本进入中国的市场，可以建立起一个企业不得不面对的竞争体制。在这种条件下，企业要求得生存，必须按照国际市场的供求关系和营销规则来改善经营。这对企业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冲击，生产效益较差的企业都将面临生死存亡的挑战。不可否认会有企业在这场相当激烈的竞争中倒闭，但是，经过国际市场的磨练，那些能够积极调整产业结构、改进生产技术、降低生产成本和提高产品质量的企业能够存活下来，大幅提高中国的整体生产效率，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顶梁柱。 　　4. 推动经济体制改革

　　通过加入WTO，中国就在事实上建立起了一个明确的进一步改革的目标。WTO的成员身份将使中国按照WTO的规则来深化改革。人们不必再无休止地讨论中国应该保护哪些部门，现在最重要的议题是怎样调整现有的经济体制以便能与WTO的框架相一致以及怎样改革中国的企业来为参与国际竞争做好准备。

　　加入WTO会有利于中国私营经济的发展。尽管中国的私营企业在过去20年里发展很快，但是在许多重要部门，包括金融、流通、国际贸易、能源供给和交通部门等，私营企业的发展仍然受到许多限制。加入WTO为中国的私营企业带来了进入一些从前被封禁部门的机会。为了准备加入WTO，中国政府会首先向中国的私营企业开放这些部门。由于中国允许外国投资进入这些部门，而所有的外国投资者都是私有的，所以很自然的，中国应该允许本国的私营企业到这些部门中投资或者运营。一旦政府取消了对私营企业的限制，私营企业将会发展得更快，进一步对国民经济增长作出重要贡献。

　　加入WTO还将对国有企业的所有制改革带来更大的压力。入世将首先使拥有外贸权的国有企业面临一系列挑战，世贸组织遵循的一个主要原则是公平贸易和公平竞争，有碍于公平贸易的政府补贴或国有贸易会被认为是非市场行为，是不公平的，并且很容易遭到报复。由于中国处于转型期，国有企业在许多部门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直至2000年，几乎50%的出口都是来自国有企业。根据目前的协议，在未来15年内或直到中国经济真正成为市场经济之前，中国国有企业的出口可能会遇到其他国家的许多报复性措施。同样，竞争的领域里不能有政府的投资，有政府投资的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的投资会被看成为不公平竞争。如果国有企业竞争不过外国私营企业，外国企业也许不在乎国有企业得到什么样的补贴，但一旦国有企业比私营企业更有效率，国外企业就会从体制上、政策上挑毛病。全球化和国际竞争都要求共同的游戏规则。只要想参与国际竞争，就必须遵守共同的游戏规则。遵守规则的结果，将大大推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进程。

　　■海闻，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经济学博士，现任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教授，西方经济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主要著作和译著有：《国际贸易：理论、政策、实践》、《转轨中的俄罗斯经济》、《中国乡镇企业研究》、《战略性贸易政策与新国际经济学》等。本文另一位作者蔡荣为海闻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