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没有哪个地方像富阳造纸业这样命途多舛。从鼎盛时期的四五百家缩减到如今的125家;“一张洛阳纸，十万打工者”已成过去，如今在富阳，没有个数万吨的产量，都不好意思说在富阳从事造纸业。

　　也可能没有哪个地方像萧山航民村那样令人啧啧称奇。6万元起家的村办企业已然成为上市公司，“村庄脏乱差，农民穷苦瘦”那是几十年前，如今的航民村，拥有全资、控股、参股公司26家，总资产70亿元。

　　它们，仅仅是浙江经济的一个缩影，破解经济发展过程中过度依赖低小散产业的问题，推进工业结构向高度化、合理化方面升级，浙江再次腾飞的底气来自——腾笼换鸟。

　　写在前面的话

　　从挑着担子叫卖，到在马路上建市场，钱塘江孕育的浙江大地，一直抖擞精神、活跃奔腾，肆意又野蛮地生长着。这里曾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民营经济最为活跃的地区，还被称为窥见全球经济的风向标。同样，它也经历转型阵痛。以民营小企业起家的浙江逐渐在丧失价格优势，又受到土地资源的制约，面临环境污染的窘境……

　　然而，在遭遇一个又一个壁垒之后，浙江依旧在创造经济奇迹。这其中，2013年被省委、省政府提出，作为转型重要抓手的“四换三名”作用不可估量。

　　“腾笼换鸟”，是淘汰低、小、散的落后产能，换得一批批高附加值、低能耗、低污染产业大力发展;“机器换人”，是用更多国际一流装备武装起浙江产业，打通浙江传统产业升级的快捷通道，练就“浙江制造”迈向“浙江创造”的元气;“空间换地”是以向上向下发展，用更少的土地创造出更多产值;“电商换市”，则借由一根网线，一件件浙江制造甚至是饱含泥土气息的农特产，走向五湖四海。大力培育“名企名家名品”，加快建立健全现代企业制度，引进现代化管理手段，实现浙商尤其是创二代的转型升级，让更多浙江名品成为市场引领者。

　　自从被系统地提出，就连续两年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在全省两会乃至全国两会当中被反复提起，代表、委员一致认为，“四换三名”，换出了浙江经济转型新气象。再过几天，浙江省两会召开。在此之前，时报推出“四换三名”系列报道，带大家看浙江“四换三名”新成果，转型升级打出的新天地。

　　低成本一去不复返优势如何再造

　　从杭甬高速瓜沥出口下来就是浙江首富村——航民村。村里的老人依稀记得30多年前，以种地为生的农民人均收入仅120元。当村里开出第一家村办印染厂的时候，村民们觉得已经难以想象，有工作岗位又有钱，种地还不耽误。

　　如今，印染在航民村仍然是主业之一，不过航民股份印染分公司一层的厂房已经变成了三层，随着标准厂房的建设，里面的设备也在不断更新。

　　“市场上印染品种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高，原有的设备不足以满足这么多的要求。”航民股份印染分公司的相关负责人介绍，从2012年到现在，已经更新了70多台气流染缸，每台70多万元，近5000万元投资。几年来，已经完成航民股份印染分公司车间整体改造、钱江印染化工有限公司染料车间改印染、美时达印染厂房设备改造等重大技改项目。与此同时，航民旗下3家热电企业完成锅炉、背压机组技改升级等。

　　在距离航民村40公里外的富阳，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曾经的“中国白板纸基地”鼎盛时期，有着500家工厂、10万从业者，造纸业的税收占到了富阳财政总收入的半壁江山。

　　孙丙华曾是这10万大军中的一人。从上世纪90年代末就开始经营着一家造纸小作坊，到2002年的时候，每天能生产60多吨白板纸。“不过那个时候售价不错，一吨能卖到3000元左右。”孙丙华说，市场最好的时候要数2008年，一吨白板纸能卖到4200元。

　　“那个时候工人的月工资不过几百元，设备也是一次性投入，赚钱可比现在舒服多了。”也许是想到了如今行情，孙丙华又苦笑道：“同样的一吨纸，现在只能卖到2700元，而厂里一线员工的年收入起码4万元。”

　　没错，曾几何时，浙江经济正是以低成本优势快速占领全球，温州的皮鞋、嵊州的领带、海宁的经编还有柯桥的轻纺……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随着生产要素成本的上升、互联网等业态的冲击，这些强项正在弱化，甚至成了经济转型的“拦路虎”。

　　高耗能面临淘汰潮传统遭遇挑战

　　除却成本，另一个“拦路虎”是污染的压力。

　　不论是印染还是造纸，都曾是高耗能、高污染的代名词。富阳造纸厂一度每年从富春江流到钱塘江的污水达到1.6亿吨。富阳市环保局局长李百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承认，富阳造纸厂所产生的废气、废物和污水对富阳的生活环境带来了巨大压力。更为迫切的是，富春江作为杭州饮用水源地的上游，关系到杭州市百万人的饮用水安全。

　　所以10年前，富阳就开始了对造纸行业的“洗牌”，10年时间，造纸厂的数量从四五百家一直减少到了如今的125家。富阳环保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造纸企业数量还将进一步减少，总数控制在100家以内。

　　对这些企业来说，还有经济杠杆在制约着企业排污，“如果超出了排污量，我们要付费的。”浙江道勤纸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胡永明告诉记者，公司仅环保投资就有2000万元，这对一些小厂来讲无力承受，关停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同为高污染产业的印染行业，污水处理的要求同样很高，航民在围绕现有企业产品工艺升级、节能减排的同时，全面完成环保改造提升工作。“但在积极改造的同时，也遇到了一些问题，由于环保要求一再提高，很有可能企业刚换好的设备过一段时间又需要重新更换。”浙江航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朱重庆说。2015年，航民一次性就缴纳有效期20年的排污权费8000万元。

　　笼子腾出鸟在哪

　　困惑中思考

　　传统企业的转型升级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升级的事情我们时刻在做，但是转型真的很难。”朱重庆说，在政府大力倡导淘汰落后设备、落后产能的时候，航民主动关闭了冶炼厂、纺丝厂、水泥厂，但问题是笼腾出去，放什么鸟进来?朱重庆直言，在航民的战略规划中，“宁愿错过，不愿错投”。错过只是没有赚到钱，但是错投就有可能会赔钱。因此，从2014年9月份就关停的冶炼厂依然是空在那里，曾经投资3亿多元的水泥厂设备也成为了废铁。“痛苦的现状是，传统企业的重资产比不过互联网企业的轻资产，转型面临很多问题，光是已经建好的厂房拆掉重新来过，成本就得一再提升，更不用说里面的设备以及相关人才储备等其他问题。”

　　孙丙华也同样忧愁“笼子腾出来，却没有找到百灵鸟”。他的造纸厂达到了3万吨的年产量，但按照规定还是要关停整治的，“愁得好长时间都睡不着，不知道除了干造纸之外，自己还能干点什么”。他考察过农业项目，也想过房地产，可隔行如隔山，别人做得好的项目，自己并不一定就能胜任。

　　已经有5.8万吨年产量的杭州科美非织造布有限公司，并不在淘汰关停范围内，不过总经理王明还是预感到了造纸业的危机，在2011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向智囊团求教，如何从传统造纸上转型。两个久居国外的朋友给他出主意，要么做给工作带来方便、快捷、健康、安全的产品，要么做给生活带来方便、快捷、健康的产品。这让王明思忖了很久。

　　小鸟可以换大鸟降低成本还环保

　　孙丙华想了几个月后，仍然满腹忧虑。胡永明找到了他，同时还找到了其他面临淘汰关停的造纸企业，商量了几天得出的结果是兼并重组，形成了如今的浙江道勤纸业有限公司。“由三大造纸企业兼并而来的，总共7条生产线，年产30万吨涂布白板纸。”胡永明不无骄傲地说，与原先3万吨相比提高了10倍。

　　在道勤的工厂内，全富阳最宽的白板纸生产线正在全速作业，每分钟能出388米，一天就能生产八九百吨，而这些在原来孙丙华的小厂内，要干上15天。这么大的工作量，在全自动的生产线面前，也只是13个工人按按控制键的事情。胡永明介绍，原先每个公司都有100多名员工，现在规模扩大后员工也才200多人。

　　而在航民股份印染分公司的印染车间内，两面都在进行着布匹染色的工序，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左边的工人正用力地把布匹从染缸里往外拉，湿漉漉的布匹弄得地上全是水;右边的工人在自动操作机器前动动手指，几乎是干燥的布匹自动出来。“左边是相对落后的溢流染缸，右边则是气流染缸。溢流染缸的浴比是7:1，而气流染缸则是3.5:1，可以降低一半的用水量，同时节约不少能耗。”公司胡副总说，气流染缸还增加了自动操作台，工人的工作强度大大减弱。

　　那为什么不把左边的设备也更新了呢?“淘汰落后设备是一个过程，并不是说淘汰就能淘汰。”胡副总解释，另外，气流染缸对于一些比较厚的布料就很难适应，或者说会有上色不均匀的情况出现。

　　旧鸟可以换新鸟环保局从此不上门

　　整治造纸业、印染业并非是抛弃。有一点胡永明心里很清楚：要想继续生存发展，必须先过环保这道关。“造纸不等于高污染，我们这些造纸的人坚守环保底线，才能改变人们这个观念。”

　　科美的王明深谙其中道理，所以在对原来的厂房、设备拆除过后，新上了医用水刺系列无纺布的生产线，还生产一些隐形面膜，工人进厂必须换衣帽，仅用水就要经过18道工序的处理。王明说，环保部门来检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来过，因为整个生产线零污染、零排放。高科技当然也带来了高附加值，3000万元投下去，1年时间就有了近亿元的产值。

　　孙丙国的国丰纸业改造纸为造无纺布，两者工艺很相近;俞新民将年产值近8000万元的老厂转为高尔夫球生产基地，投身政府大力支持的体育产业，预计年产值可达3亿元……

　　就在最近，富阳区环保局收到省里对富春江水质断面考核结果：2015年1月至11月全部优秀。这是10年来第一次。